死生轮回,终将再会。

美$《幕下之宾》 第四章

任务很顺利,至少拿破仑是这么想的。

他和日本的山口龙井又握了次手,热情洋溢地邀请对方来自己的国家游玩,苏洛再三保证会给山口压到最低的折扣,又表达了一番感激之情和对待苏联的同仇敌忾。随后苏洛迈着轻快的步伐经过两位黑着脸的KGB特工,颇为优雅地扬起下巴,向他们投去谴责与警告的目光。


可怜的琼斯先生也终于从衣柜里被放了出来,苏洛拎着箱子整装待发,精神奕奕地转过身用枪口对准了琼斯先生,进行最后的告别仪式,附上小小的温馨提示。

“我亲爱的,和你共度的十天很愉快。但凡你稍微透露任何关于这段美妙旅程的消息出去,我有理由相信KGB特工会比你举家逃亡的速度更快一步,或许你们会度过一个美妙的苏联式夜晚,比如绑在水管上把你们一家四口的脚趾甲都扯出来。”苏洛耸了耸肩,推开门走了出去。


新西兰时间,十一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半,游船走廊上一片祥和气氛,客人们忙于相互道别,不断塞着名片提醒彼此日后照顾答应过的生意,苏洛提着公文包匆匆赶路,短柄手枪塞在西装袖口里。这次怀有任务而来的人不只有CIA和KGB的特工,但是很显然在看见他们出手以后就放弃了正面干预的打算,这几天苏洛只经历过六次不大不小的袭击,手法各异,看起来不少国家仍想在背后找些参与感,不至于无聊地度过整趟旅程。苏洛自然乐意把这难得的历练机会都甩给两位苏联的年轻特工,全部原封不动移交了陷阱,或是故意给出错误的信息,让他国特工一窝蜂地往KGB的房间跑。


“啊,长官。”苏洛看见熟悉的面庞站在甲板上等他,新西兰分部的最高指挥官是他曾经合作过的同僚,如果不是苏洛的前科污点过重,也早就该爬到这位前 CIA特工如今的位置上了。

“都说了让你叫我迈克尔!怎么样,还不错吧?”对方显然不太满意苏洛的称呼,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走了公文包:“先回去再说。”

苏洛回过头眯起眼,望了望维多利亚号游船,他还挺喜欢里边的拿破仑蛋糕,回去以后可以问一下分部厨房的糕点师傅们。

“好的,迈克尔。”


苏洛没有想到,自己连新西兰的U.N.C.L.E.分部大门都没有进去。一辆面包车静静地停在门口,在回分部的路上迈克尔已经迅速检查了文件袋里的照片,对着苏洛露出微笑。苏洛刚下了迈克尔的私人轿车,就被几位不认识的特工客气地请到了面包车上。苏洛摇下窗户望向迈克尔,他感到不解。迈克尔走过来驱散那些特工,弯下腰小声对苏洛说:“几分钟前我在耳麦里听到的命令,不清楚原因。我希望下次还有机会与你喝酒,你自己保重。”

天色快要变黑了,苏洛抬腕看了眼手表,下午五点半。他又望了望空荡荡的司机座位,微笑着转过头开口:“迈克尔,我可以信任你吗?”

对方愣了几秒,像是在犹豫,回头看了一眼分部大门,还没有人走出来,于是他冲着拿破仑点了点头。


“最近会有一封信寄到这里,收件人是我。你帮我截下来烧掉。”苏洛迅速交代完,摇上了车窗,用手掌撑着脸靠在车门上闭目养神,就像是一位刚完成任务的疲惫特工应该有的模样。

总部又出什么事情了吗?苏洛原本想掏出包里的电台终端去问韦弗里,又没有真的这么做,只是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感觉到司机拉开门上了车,汽车又启动驶离了分部,苏洛始终没有睁开眼。


“……?”面包车停在起飞坪前的时候苏洛刚从梦里醒过来,意犹未尽地垂下睫毛眨了眨眼,推开车门走了出去。飞机螺旋桨掀起的劲风刮起了他未扣上的西装外套。苏洛冲着迎接的特工微笑着点头致意,并不清楚U.N.C.L.E.如此大张旗鼓地接他回去到底是为了什么,紧急任务吗?他皱起眉,这次任务的照片已经被新西兰分部接收过去了,按常理来说他只要自己想办法乘坐普通的交通工具回到纽约,慢悠悠地赶路顺便周游旅途中的美景,不至于专门乘坐一架直升飞机回去。他把KGB得罪狠了,导致现在引起了他们的全球通缉追杀吗?苏洛决定不再去想。他在飞机上坐稳以后瞥一眼专注于操作起飞的驾驶员,迅速地打开自己的包,视线扫向电台终端。没有任何新的消息,估计伊利亚早就收到了前些日子寄过去的那封信,就是不知道回信会在什么时候以一种极其不恰当且可疑的方式出现在新西兰分部的邮箱里。苏洛闭上眼,又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被人摇着肩膀晃醒。



“啊,苏洛,很高兴看到你回来了!”韦弗里一如既往用英国式热情洋溢的迎接腔调来招呼手下的特工,脸上一副和蔼到几乎有些伪善的笑容,坐在办公桌后轻敲着木质桌面:“坐吧。”

“上一次的任务我们已经彻底调查完得出了结论,加拿大高层出现了被THRUSH组织收买的卧底——大概可以这么说吧,收买,他们的手段太过血腥我就不和你细说了,请原谅我刚吃过午饭,苏洛。因为这一次涉及到的高层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高,失败情有可原,你不需要过度自责,不过我猜你也不会,是不是?”韦弗里歪了歪头,目送着苏洛没什么表情地起身出门,补充了一句:“你的任务报告今天要交过来。”然后他伸出手拉开书桌抽屉,里边的窃听器正尽职尽责地闪烁着红光。


等拿破仑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屁股坐在床上还在思索韦弗里话中的意思,漫不经心地伸手拍了拍枕头,然后迟疑了片刻掀开枕头:“噢……”

一包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当当的信封,有很不规则的突起,仿佛下一秒就会撑破。苏洛敢担保里面绝对不会是信纸,至少不会是通常人类会使用的那种信纸。

他小心翼翼地拿过那包信封,掂了掂重量才拆开来,里边的干瓜籽掉了几颗下来,苏洛的手一抖,信封狠狠砸在地上,摔出满地的干瓜籽,有人把它们整整装了一包塞在他的枕头下。

“嘶——”苏洛吸了口冷气,这些打扫工作可得由他来做。他捡起信封来看,纯白色的朴素信封,用胶水严丝密合地封口,看起来非常眼熟。是他在船上给伊利亚写信用的那款信封,苏洛蹲在地上觉得后脑勺有些发凉,是巧合或是警告?

会出现在他的枕头底下而非桌面,说明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能办到这件事的只有U.N.C.L.E.里的人,或者CIA.

苏洛把信封放在床上,出门去隔壁敲了敲伊利亚的房门,仍然无人应答。于是他回到房间,抱着臂低头看满地的干瓜籽,深深叹了口气。

好吧,先做个大扫除,然后洗澡睡觉。


苏洛花了几个小时适应时差,在天刚黑下来的时候精神奕奕地抱着装满干瓜籽的信封出了门,一股脑地撒进了U.N.C.L.E.总部游泳池,不顾还在里面调情的两位特工。苏洛拍了拍手离开身后的叫骂声,去食堂为自己找到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后开始在总部的露天花园里散步,给足了某个或许存在的人与他私下沟通交谈的机会。然而拿破仑一无所获,等他转到小腿都酸了,还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个人上来把他扯进角落交代些什么事情。

于是美国特工晃了晃脑袋,走回自己的房间。上边的事情,谁知道呢?或许他真的该向苏联搭档学习,从不过问任务以外的事情。苏洛用指腹揣摩着手中的电台终端,望着空气呆坐了一会儿就翻身上床,静静躺着想办法让自己再度入睡。


纽约时间十一月二十九日,苏洛没有见到伊利亚和盖比。

十一月三十日,苏洛还是没有碰到任何熟人,甚至他想去找韦弗里都被电梯前的特工拦截下来。他只能郁闷地继续在总部里转悠,抽空和新西兰的迈克尔打了通电话,他说并没有收到任何信件。

苏洛感到困惑和不舒服,就好像有层纱网罩着不让他看清楚前方,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是苏洛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甚至没有人愿意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悬在他头顶的谜团在第二天的凌晨五点终于被揭开了,苏洛被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美国特工从床上架起来,还没有搞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就被浸满乙醚的毛巾捂住了口鼻,他用最后的意识想,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他了。


“放松点,男孩,我们不想伤害你。”很显然这句话并没有任何说服力,特别是韦弗里开口时正在将针头毫不留情地扎进苏洛的血管。灯光在苏洛头顶摇晃着,或者应该说,苏洛睁开眼努力投去的视线不住摇晃着,无法聚焦。他眼前所有的颜色连成一体,以非常快的速度旋转,根本看不清身前那群人的脸。于是苏洛只好靠声音辨别,他听出了浓重的爱尔兰口音,韦弗里?还有标准的英语发音——CIA?随后尖锐的耳鸣声响起淹没了他,苏洛想要呕吐,天旋地转中耳边又响起苏联人的声音,可能他已经开始产生幻觉了。当然不可能是他的苏联搭档,他们已经十几天没有见过了,或许苏联人真的在外边出任务,又或许早就躺在隔壁的审讯室里已经挣扎了好几天。他们在这方面没有什么不同,不是吗?


苏洛想不明白,浑身就剩下了手指还能动弹,美国特工此刻颤抖着被绑缚住他的皮带压在铁椅上,除了剧烈的喘息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来反抗,药剂一瓶接一瓶地打进他的身体里。地下室里的空气浑浊且稀薄,让苏洛在觉得呼吸困难的同时又头昏脑胀,体能迅速被消耗榨干,他现在真的很想倒头晕厥过去。

可他身前穿着灰色西装的长官并不想休息。

苏洛半眯着眼尚在恍惚,视线刚刚开始恢复就看见韦弗里走到面前,俯下身贴心地替他检查皮带是否还牢牢绑手臂上。“您什么时候投靠CIA了,长官?”苏洛喘着气尽可能连贯地吐出这句话,扬起唇角把脸转向韦弗里,即使现在还皱着眉忍受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额头不断渗出细密汗珠,拿破仑依旧想要调侃一切让他感到不舒服的人。


很响亮的一巴掌差点把苏洛扇懵过去,太重了,他不知道是韦弗里还是坐在角落里的CIA上司,耳鸣忽然听不见了,苏洛短暂地失去了对身体的感知能力,疼痛忽然全都消失不见,然后再逐渐恢复到让他难以忍受的程度。艾德里安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太安静了,苏洛早该猜到不对劲,只是没有想过他们会这么对待手下的特工——他刚完美地结束一个潜伏任务!DAMN IT——苏洛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把这句话说出了口,电流开始穿过他的皮肤时苏洛已经抖得不成样子。这让他想起了在U.N.C.L.E.执行的第一个任务,鲁迪∙泰勒的劣质电椅,不过此刻高端的美国货和那不一样,好几次苏洛都听见了自己口中传出的细微呻吟。


“所以有人愿意和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咬着牙不让自己磕到舌头,向后仰着脖子粗重地喘着气,眼角泛着红就快要溢出泪珠,开口询问时原本漂亮流利的英语发音也变得含糊,走了调子。可是没有人理他,苏洛断断续续的提问被搁置,所有人都在各司其职匆匆忙碌着。他只能无力地握紧又松开自己的手掌来对抗疼痛,后脑勺传来一阵阵冰凉让他觉得头皮发麻,这场审讯令他恼火。 

苏洛刻意挑选的小一号白色衬衫此刻被扯开了衣领,纽扣一路解到胸口,浆洗熨烫干净的布料已被蹭上很多可疑污渍——大部分来自电线和皮带上的脏块。衬衫原本就绷得很紧,因为苏洛身体的剧烈颤抖与不断喘息,胸前两处被磨出鲜艳的红色,隐隐有着擦伤流血的倾向。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就像他没法忍住不断发出的低声哀嚎与呻吟,被打湿的头发塌下来贴在额头或是垂在脸旁,随着每一次用力的喘息而跟着起伏。

热量迅速地从他身上转移到空中消散,但苏洛浑身还是不断冒着白色的雾气,又或者那是通电造成的烟,笼罩着他,苏洛几乎能闻到一股焦味。他平日饱满的唇已变得灰白开裂,微张着嘴除了呼吸就只剩呻吟,还夹杂着几声无力的叫骂,没有人和他解释为什么。


"拿破仑?"

不,不要这么叫我。苏洛想要反抗,但电流突然减小了,让他从嗓子里发出一声类似屈服的闷哼声。

"你知道你的过去让我们不得不谨慎对待。"

电流又加大了,让苏洛只能呜咽着大口喘气,眼角的泪珠渗出又滑落,与脸上的汗水交融在一起去勾勒他的线条。

“你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吗,苏洛?”韦弗里的脸在他的眼前放大,苏洛突然闭上了眼。太糟糕了,如果那个信封是韦弗里塞给他的,是警告和提醒,而谢天谢地苏洛的确因此多少有所警惕,至少他准备了些说辞——但是,此刻的情形同样在告诉他,那套说辞已经没有用了。苏洛睁开眼,努力凑近韦弗里,张开嘴像是要说些什么,韦弗里看了一眼苏洛身后坐着的人,才弯腰凑过去。随后苏洛狠狠咬住了韦弗里的手掌,不断用力直到有人冲上来捏着他的嘴把他摁了回去。


艾德里安站起身来给了苏洛一个耳光,后者被打得侧歪过头去,闭上双眼,长睫毛微微颤抖紧贴着肌肤,半晌才回过气来,苦笑着开口:“我以为您一向有话直说呢,长官。”

艾德里安给了玻璃窗后的工作人员一个手势,电流从零开始被推向最大,打入苏洛血管的药剂也已经被运输到全身开始发挥作用,可怜的特工将要在混杂着呜咽着呻吟的喘息里度过接下来的时光。

“拿破仑∙苏洛,直到你学会好好说话为止。”


用疼痛和恐惧逼供是他们一贯的手段,苏洛在思绪一片混乱的茫然中努力维持着思考的大脑运转。他不知道自己晕过去多少次,又被极端的生理反应强行唤醒再继续。在这种难以忍受的,激烈且持久的疼痛和压力下,很多特工会经受不住非人的折磨,把真话一股脑地倒出来,或者换个说法比较贴合,CIA想要的“真话”——苏洛太熟悉他们这一套了,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依旧要这么对待他。

苏洛喘了口气,对着身前的白炽灯机械地重复自己的辩护:“我依旧没有话要对您说,长官。”

灯光的焦点终于从苏洛脸上移开,他看见坐在桌后的韦弗里脸上有很复杂的神情。是什么呢,迟疑,思虑,也许还有一些怜悯和愧疚?不是吧,韦弗利,你现在看上去像个资本主义的走狗。


苏洛忍不住把他所想到的内容转换成语言直接表达了出来,于是灯光又打回了他的脸上。在经受下一轮电击的时候苏洛还被艾德里安的手下扇了几个耳光,苏洛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自己剩余的刑期是否值得他继续为CIA卖命。再这样下去,也许他还来不及见到昔日的搭档们,就要变成一撮骨灰被装进小盒子里荣归故里。

他是熟悉这些手段的,利用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痛苦把被审讯的家伙逐渐逼向崩溃的绝望境地,为了摆脱这种濒死的感觉他们什么都愿意说。因为那种感觉太过可怕,以至于曾经有特工在受审以后对于组织始终怀恨在心,后来找个了机会端掉了某个分部。苏洛忍不住笑出声,他感到很嘲讽。有什么好说的呢?他没有所谓的真话去吐露,他已经说了真话。唯一能够指望这场漫长折磨结束的希望是上头终于愿意相信他的忠诚,而选择权从来就不在他的手里。


“你的腐败和犯罪背景...”恍惚中苏洛的耳边非常恰如其分地响起了那熟悉的明显带着苏联口音的英语。“是什么激励你成为中情局最有效率的特工?”

“我得出的结论,一定是为了抵消你被一个矮男人拿一根非常长的狗绳牵着你的把柄,这种耻辱...”苏联人还在他耳边喋喋不休,苏洛吸了口气。

只有他熬过这场艰难的折磨,上边才能相信他真的没有作出什么——事实上苏洛到现在都没有明白艾德里安究竟在怀疑他什么,把情报卖给了上次那个国际刑事组织?还是通敌和KGB成为了手挽手的好伙伴?

对了,还有那封信。可内容也不至于温馨友好到让他们觉得他和伊利亚之间有点什么深厚情谊啊,苏洛悲伤地想。


于是他只能独自撑过这场充满绝望的审讯,拿破仑这边没有砝码,和那些真的有所隐情的特工不一样,他毫无希望,甚至在最难熬的那段时间,苏洛想要放弃。他不清楚自己还能依靠什么不崩溃,他已经没有支撑了。

于是他反复咀嚼苏联人对他说的那些话,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好几次就要落下,被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摇头甩了出去。



等苏洛被一左一右的两个人架起来拖出地下审讯室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的黄昏。苏洛艰难地扶着门框进了自己的房间,抬眼看向桌上摆着的手表,恍若隔世。

下午五点三十分,天已经黑下来了,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苏洛听到墙那边传来的敲击声,是苏联人。苏洛叹了口气,放轻了动作不想再发出声音,脱掉所有贴身的衣物,走进洗漱间,将水龙头打到最左边,冰凉的水流冲刷走他身上的汗液与血水,又轻柔地抚过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有些还翻卷着皮肉,苏洛咬着牙轻声嘶气,他知道还有更多的伤口暗藏在体内,通过那些细密的针孔注射进体内的药剂也会导致一定程度上的后遗症。

“?”苏洛走出洗手间的时候发现几天前被他随手丢在桌上的电台终端此刻闪着红光,他走过去拿起来,翻了个白眼。一般在基地的时候他们不会动用私人电台频道,除了非常特殊的情况,现在也算吗?

“结束你的海滨集装箱任务了,牛仔?”


苏洛盯着屏幕上的字母,花了一会儿时间消化信息背后传达的深层意思,思考是否要告诉伊利亚更多的东西,最后还是简短地打了一句话回应,并未刻意掩盖自己的遭遇。 “我现在没空和你斗嘴。”苏洛走到墙边,粗重地喘息着靠上去又滑了下去坐到地板上,他感到头晕眼花,然而身体上的刺痛还在提醒他伤口尚未处理,他还不能休息。

“我可不想明天起床有人给我说我的搭档死在自己的房间里了。”伊利亚又发来了信息,并且开始穷追不舍。“盖比说你回来后又出去了,任务怎么样?被人狠揍了一顿?”

苏洛皱起眉,用大写字母拼了两个单词发回去,希望苏联人能保持原来的缄默美德,而不是在这个时候对他充满不合时宜的探究好奇。“别问了。”


然而红灯又亮了,看起来伊利亚今天不会放过他。 “你在房间里吗?”苏联人在那边敲了敲墙,这次苏洛回应了他,艰难地转过身子,缓慢又短暂地敲击墙面,连续三次。“我可能需要点帮助,”苏洛发送了最后一条消息过去,“如果你可以的话,门没有锁。”

然后苏洛听到了隔壁的开门声,再接着就是自己的房门被敲响,伊利亚直接推门走了进来。苏洛正在从地上起身,拾起他一切都好的高傲伪装。苏洛把视线落在桌面上的酒精和几只带血的棉球,有些尴尬地扯出一个微笑掩盖过去。


 “任务很难?”伊利亚关上门抱起臂。

“帮我个忙,闭嘴。”苏洛说,“我也不想见到你,可是背后的伤我够不着,又找不到其他人来帮我。”

伊利亚哼了一声,罕见地没有呛回去,接着上前拿起干净的棉球,贴在酒精瓶口倒出一部分浸湿它,等着苏洛撩开衣服让他检查伤口。苏洛转过身去撩起衣服,将伤口重新暴露在空气中。伊利亚将棉球按上苏洛的伤口,用了些力气让酒精完全擦过伤口,不断换着棉球重复消毒的步骤。苏洛努力忍受着背后传来火辣的刺痛,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今天苏联人的话格外多。

“CIA还是U.N.C.L.E?”

 “你不会想知道的。”苏洛说。伊利亚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浓郁的苏联口音又在房间里响起来:“没有什么良好的善后措施,是不是?你们资本主义国家的特工做任务都好像为了自己一样,我甚至怀疑你们到底存不存在团队合作。”

苏洛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他其实不怎么会和别人探讨这种事情,更何况还是铁幕另一边的苏联特工。

 “我只是在美国出生,并不代表我为美国卖命。”苏洛说,“你有时候对我的偏见真让我不知该骄傲还是沮丧,苏联人。我没有你那么高的思想觉悟,只是正好失手在美国。如果是在其它国家,甚至是苏联也,都是一样的,我没有太强的家国观念,所以他们这样对待我也情有可原。”他感到后背传来一阵刺痛,手臂也酸疼得厉害,浑身都虚弱无力,仿佛还有电流在皮肤下乱蹿。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低下头去。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谈论这些,他们不应该再去触碰彼此内心的更深处。不会带来什么好处,只会遭至更多麻烦。


伊利亚显然不赞成苏洛的观点,又换了一只棉球:“如果你在苏联出生你就会为苏联而战斗。我不能理解的,就是如果你想要为了自己,又怎么可以为你的国家做事呢?你拥有这个国家,你就不能拥有你自己,这两者在莫斯科是不能并谈的。如果你想属于自己,你就不能属于别人。你受到的对待并不只对你,在摩萨德,在军区六处,甚至在克格勃。但那是你的国家。”苏洛嘶了一声,伊利亚正在消毒的伤口太深了。

“我并不是自愿为我的国家工作的,伊利亚。我还有五年刑期要服。本性使然,我也无法认同你的价值观。把生命与第一忠诚奉献给一个无法选择的、我的国家。”他转头看了伊利亚一眼,注意到伊利亚的视线移到自己眼睛下方的伤口时又侧开了脸。“我觉得我们的话题有些偏了,”苏洛说,“特别是在今天晚上,更不应该与一位苏联人谈论这个。”

“不,我觉得这个话题对于我们以后的共处很有必要。你不需要被选择,正相反,这是你的选择。”伊利亚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如果你叫我伊利亚,这说明你在隐藏什么。”苏洛眨了眨眼,尽可能保持冷静的头脑,迅速地回复他道:“如果我没有叫你Red Peril并羞辱你会让你觉得很失望的话,好吧,伊利亚,或许我们应该各退一步。”


伊利亚沉默了一阵,又继续开口,声音从苏洛的背后传过来:“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但最好你这样的状态不会影响了接下来我不得不与你合作的日子。”他带有报复般刻意地加大了手上的力气,但苏洛保持了安静,紧闭着嘴没有开口抱怨。他们维持着当前气氛直到所有消毒工作做完,苏洛以他要休息为由让伊利亚离开了他的房间。


苏洛拉下衣服,将棉球丢进垃圾桶里,又拧紧酒精瓶盖放回柜子,洗干净手后沉默地坐在自己的床上。

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雨,打在玻璃窗上滴滴答答。苏洛起身走过去,隔着玻璃望向空荡的街道,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他并不是因为CIA的粗暴举动而感到寒心,他早就知道。咽下委屈忍受怀疑是每一个特工的必修课,艾德里安对苏洛这些年来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因为上次的任务而大动干戈。这场突如其来的审讯必然不只是简单得如表面那样,苏洛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某个巨大的漩涡中,看不清楚前路。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还好。


苏洛望着被水雾覆盖的玻璃,除了窗外U.N.C.L.E.总部的景色,还倒映出他自己的神情,苏洛盯着自己的眼睛低声开口,像是在问与他一墙之隔的苏联人,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Going Soft,Peri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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